记号

“在一个陌生城市留下记号,要么爱一个人,要么买一双鞋。”

                                                                          ——夏宇

是在有天清理文档时,看到他说,“我们结婚吧,我已经厌倦了解放碑。”

那是2009年的3月,我第一次从武汉跑去重庆看他,距离我们初次见面20天。我那时语塞,只是牵紧他的手继续走那段起伏的路。然后我开口说,其实人生本来就不是一马平川,注定是起起伏伏,有上坡也有下坡。只要有你在,有你牵着我的手,那么走怎样的路其实并不重要,不是吗。


就是那时,我决定不让他离开他熟悉的城市,而是把自己交给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那一个人,就是我的整座城。


我们牵手走过解放碑,走过杨家坪,走过磁器口。去了他那藏于涂鸦街的母校,他在川美的路上帮我拍了张背影。后来那张照片我一直存着,那个背影仿佛注定了我同他渐行渐远。


最开心的一次,是一起去洪崖洞。在海盗主题的餐厅吃饭,在仿古的建筑下仰头看天空。站在洪崖洞看重庆的夜色很美,真的很美。他说,这算什么,以后带你去南山看夜景,那里看到的才是重庆最美的夜色。有些事大概不适合说出来,免得不能实现徒增伤悲。


我对重庆那座城市,又爱又恨,如同对他一样。每日从南坪打车到江北接他下班,途中要经过长江大桥,两岸的建筑落差巨大,总让我心惊胆战,仿佛自己会随时从高处坠落。我只是没想过,这段感情也会令人跌至粉碎。


2010年7月,他最后一次送我到江北机场,在我们分手三个月后。我们似乎有拥抱,只是同过去的缠绵不舍不同。大家都知道,我们再也不会见了。当他在小区门口对我吼“苏淮安你到底懂不懂,过去我爱你是因为我愿意陪着你折腾,但我再也不想折腾了”,我们就等于说了再见。

我对他解释,别介意,我来重庆只是想把自己的东西清理干净,打包丢掉,不在你的余下生活中留下任何痕迹,不让你的下任女友心里不舒畅。我确实做到了,我趁他不在家,一边哭一边把所有记载着一起痕迹的物品都装在黑色袋子中丢到了垃圾桶。如果他家里还有什么与我相干,大概就只剩下我的眼泪。


过安检之前,他把自己的一条本命年红绳系在我手上,他说你马上就本命年了,要好好的。我丧失了语言能力是因为脑海里一遍遍放映着之前数十次在此见面和告别的场景,我可以为了他一次次夜航,也可以为了他忍受独自回到自己城市的落寞,我只是学不会要如何守着若干张登机牌跟那座城市老死不相往来。


待我从安检走向登机口,收到他的短信。他说很抱歉最终没能带我去南山看夜景,他说要我别再哭了,照顾好自己,以后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帮忙。有那么一瞬间我特别想笑,这个年长我五岁的男人终于在离开我以后成熟起来,是新女友的功劳吗?还是我过去太纵容他娇宠他。

在飞机上与人换了靠窗的位置,然后等待飞机升得越来越高,感受着自己心脏越缩越紧,直至对后来的事情失忆。


在重庆工作的闺蜜辞职回到武汉休息。一起吃铁板烧时,她说她要嫁了,跟重庆那个男友结婚。我问她确定要留在重庆吗,她说即使天气比武汉更讨厌,但是毕竟房子都买了。我算了下,发现他们一起已经四年了。10年初,四个人还在重庆一起吃过饭。过了半晌,她说,周先生大概也快结婚了。我尽力八卦的说,快把他女朋友的照片翻出来看看是不是比我丑。她说,朋友圈里没有女生的照片,只是双人餐桌,家里的布置。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没告诉闺蜜,今年三月的时候,我又去了重庆。不是出差,不是旅行,只是去看看。去机场的路上我发了消息到他的号码上,并未指望他会回复,只是一种遥远的习惯。

我一个人在北城天街坐了一个下午,在西西弗书店看完了一本书,又从北城天街走去观音桥。海关那里,依然有无尽的出租车等待客人去机场。可现在重庆机场已经通了地铁,而09年,轻轨还只能到解放碑同杨家坪。


路过过去经常吃的火锅连锁店,停驻片刻还是没走进去。一个人吃火锅太古怪了不是吗。本来想去UME看场电影,却没我感冒的片子。于是只剩走路,走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路。某一刻,也有打车去南坪找他的冲动,但想想,大概他早已换了住处。就算没有,那个房间也不再是我记得的样子。


买了一束粉色玫瑰花给自己,像以前夜晚散步时经常要求他做的一样。于是街上的人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女生,突兀地抱着一束过于粉嫩的花。本来想要去打车去南山,但我根本不知道去了之后又怎样,眼泪也是多余。


江北机场的地勤人员依然那么帅。偌大的机场没人在意我是第几次来,是不是最后一次离开。于是我也就没有理由回头告别。


在一个陌生城市留下记号,要么爱一个人,要么买一双鞋。我想我已经把在重庆的记号抹掉了。

评论

热度(4)

© 苏淮安·LoFoTo | Powered by LOFTER